2021年就要過去了。對石油和化工產業來說,除了揮之不去的疫情,這一年最難忘的就是中美貿易的起起伏伏。從脫鉤依舊甚囂塵上,到中美互亮肌肉,再到恢復談判互利大單頻頻完成,中美貿易雖然波瀾起伏,但一年下來還不是有驚無險,各有斬獲,合作大門依舊大敞。
從全面脫鉤到重點恢復
年初,拜登政府走馬上任。很快,其對華貿易政策顯現出來,即基本是川規拜隨,延續特朗普政府的對華貿易政策,高關稅不減、高壓不退。雖然雙方代表先后在美國安克雷奇、中國天津等地舉行會晤,但都不歡而散。同時,美國向中國展現了更強硬的貿易全面脫鉤態度——不但繼續鼓動在華企業離開中國,而且阻止中國企業進入美國。
1月8日,美國財政部外國資產控制辦公室將中國海洋石油集團有限公司列入涉嫌與中國軍方有聯系的中國公司名單;1月14日,美國商務部將中國海洋石油集團有限公司列入出口管制“實體清單”。11月24日,美國商務部工業和安全局以“從事違反美國國家安全或外交政策利益的活動”為由,將中國、日本、巴基斯坦和新加坡的27個實體和個人加入“實體清單”。其中,中國公司12家,包括北京東方遠望石油科技有限公司以及國科微電子股份有限公司等11家芯片及量子相關企業。6月23日,美國商務部以涉嫌侵犯人權為由,將合盛硅業(鄯善)有限公司、新疆大全新能源股份有限公司、新疆東方希望有色金屬有限公司、新疆協鑫新能源材料科技有限公司和新疆生產建設兵團等中國新疆硅企業列入“實體清單”——一旦發現這5家企業的產品,美國海關和邊境保護局即可扣押。要知道,中國多晶硅產量占據全球8成,僅新疆就占到全球4成。
中國方面,除政府方面在談判中毫不退讓外,不懼脫鉤的表現同樣迭出。商務部決定自4月22日起,對原產于美國、歐盟、俄羅斯、臺灣地區的進口錦綸6切片所適用的反傾銷措施進行期終復審調查。9月6日,商務部發布初步裁定:原產于美國的進口聚苯醚存在傾銷,國內聚苯醚產業受到實質損害且傾銷與實質損害之間存在因果關系。商務部決定采取保證金形式實施臨時反傾銷措施。9月10日,商務部決定對原產于美國的進口相關乙二醇和丙二醇的單烷基醚進行反傾銷立案調查。10月12日,商務部決定繼續對原產于美國的進口尼龍66切片繼續征收反傾銷稅。10月14日,商務部發布公告明確,采取臨時反補貼稅保證金的形式對原產于美國的進口聚苯醚實施臨時反補貼措施。
更具轟動效應的是,9月1日,開業沒幾天的大連市金石灘國家旅游度假區被稱為“日本風情街”的“盛唐·小京都”被迫宣布暫時停業。緊接著,9月11日,日本電子企業東芝公司宣布將在9月底前關閉其大連工廠,未來會將工廠產能轉移到越南和日本國內。改革開放以來,大連一直是日本的投資熱土。“日本風情街”并不是民間項目,而是列入當地政府2021年度重點工作的項目;東芝是改革開放后最早進入中國的外企。這兩件事頓時被國內外輿論解讀為中國將放棄改革開放國策。換句話說,脫鉤拉倒,閉關鎖國。
但幾乎在同時,9月16日,中國向《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CPTPP)提交了加入的書面申請。了解該協定的人都認為中國是不可能如愿以償。原因很簡單,CPTPP跟當初的世界貿易組織(WTO)一樣,都是奉行和貫徹市場經濟、自由貿易之原則,而且比WTO力度更大——WTO只是降低關稅,而CPTPP則要基本取消關稅;WTO只強調產品流通自由,而CPTPP不但要求產品流通自由,還要求產品在生產過程要有充分的人權,同時要有充分的環保手段;WTO只反對對國企進行補貼,而CPTPP則阻止國企進入。當年加入WTO談判就令中國苦不堪言,這次要想加入CPTPP,除非中國在現有基礎上繼續加大改革開放力度,真真正正把自己變成市場經濟國家。
中國會嗎?中國到底是會閉關還是會更開放?
很快,中國商務部研究院區域經濟合作研究中心主任張建平對此做了明確解釋。他說,加入CPTPP,將有利于我國數字經濟、知識產權保護、環境標準,國企改革、勞動力標準等方面的進步,是我國經濟全球化的重要進程。中國需通過新一輪改革開放,推進制度型的對外開放,逐步改進經貿管理方式和制度安排,使之能夠與21世紀的貿易投資規則體系逐步對接。
顯然,這是拿出了將士斷腕自我革命的勇氣。
同時,從下半年開始,美國的態度也出現改變,脫鉤言論日益清淡,談判意愿反而增強。10月,美國貿易代表戴琪在與中方代表會談后,首次表示中美將就現行貿易關稅進行磋商。國際輿論分析認為,美國很有可能降低特朗普政府時代對中國實行的高額關稅。
中美雙方實質性的動作也快速跟進。最明顯的就是自2019年中國幾乎全部停止的從美國進口液化天然氣談判,不斷重新恢復,而且大單迭出。
11月23日,中國廣東佛燃能源集團股份有限公司與美國錢尼爾能源公司簽署20年液化天然氣購銷協議,自2023年1月1日起至2042年12月31日,每個合同年采購4船液化天然氣船貨,總貨量不超過608萬噸。11月4日,中國石油化工股份有限公司與美國維吉液化天然氣公司簽署為期20年、400萬噸/年液化天然氣長期購銷協議。11月5日,中國中化集團公司與美國錢尼爾能源公司簽署為期17.5年液化天然氣長約購銷協議,錢尼爾能源公司自2022年7月起向中國中化集團公司供應液化天然氣,長約量從90萬噸/年逐漸增至180萬噸/年。10月11日,中國天然氣分銷商新奧天然氣股份有限公司與錢尼爾能源公司簽署為期13年每年供應量約90萬噸的長期液化天然氣購銷協議。至此,中美兩國每年的天然氣貿易量將達900萬噸左右,是去年規模3倍左右。
中國海關數據也顯示, 今年1~10月中國天然氣累計進口量達9907.4萬噸,同比增加22.3%。
中美能源合作最新的大動作還有:
11月8日,全球知名跨國能源企業——美國埃克森美孚公司宣布作出最終投資決策,全面推進廣東惠州大亞灣石油化學工業區化工綜合體項目。11月16日,總投資約100億美元的埃克森美孚惠州乙烯項目全面建設活動啟動儀式同時在惠州大亞灣、北京、美國休斯敦3地舉行。埃克森美孚全球副總裁兼化工公司總裁莫佳琳(Karen McKee)表示:“中國對高性能聚合物的需求將繼續增長,而我們已經做好準備,幫助滿足這一不斷增長的全球性市場需求。”
11月10日,中國和美國在英國格拉斯哥聯合國氣候變化大會期間發布《中美關于在21世紀20年代強化氣候行動的格拉斯哥聯合宣言》。雙方同意建立21世紀20年代強化氣候行動工作組,推動兩國氣候變化合作和多邊進程。此聯合宣言被視為中美近期國際合作難得的大動作。
輿論普遍認為,拜登政府對華貿易政策已做出了調整,即從全面脫鉤到精準脫鉤——除對核心技術嚴加管外,積極恢復與中國貿易談判,而且買賣越做越大。
堅持改革開放就有底氣
如何理解這一年來中美貿易的波瀾起伏有驚無險?
如果以1978年為界進行對比,就可以發現,人民還是那些人民,國土還是那些國土,但中國的經濟規模從1978年的3645億人民幣躍升到去年突破百萬億人民幣,成為僅次于美國的世界第二大經濟體。
具體看石油和化工行業——1978年,中國石油和化工行業規模小、產品種類少、產業結構單一,高端產品空白,總產值僅為758.5億元,利潤總額僅有169.7億元,進出口貿易總額僅有21.4億美元。而現在,除少數高端精細化工產品外,絕大部分石油和化工產品均能自主生產,建立了從油氣勘探開發、石油煉制、煤化工、鹽化工到農用化工、橡膠化工、醫藥化工、國防化工,再到化工新材料、精細化工、生物化工、化工裝備等涵蓋各專業領域、上下游相互銜接、齊全配套的石油和化學工業體系。據今年中國石油和化學工業經濟運行新聞發布會發布的信息,去年,盡管新冠疫情疊加低油價致使全行業遭遇前所未有的沖擊,行業全年還是實現營業收入11.08萬億元,利潤總額5155.5億元,進出口總額6297.7億美元。
中國人都明白,這些變化的根本,都是因為1978年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作出了改革開放的決定并使之成為國策。這一國策堅持至今。11月11日,中國共產黨第十九屆中央委員會第六次全體會議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黨的百年奮斗重大成就和歷史經驗的決議》指出,黨中央深刻認識到,實踐發展永無止境,解放思想永無止境,改革開放也永無止境,改革只有進行時、沒有完成時,停頓和倒退沒有出路,必須以更大的政治勇氣和智慧推進全面深化改革,敢于啃硬骨頭,敢于涉險灘,突出制度建設,注重改革關聯性和耦合性,真槍真刀推進改革,有效破除各方面體制機制弊端。
我們可以理解為,美國正是看到了這一點,才愿意與繼續開放的中國保持合作。改革開放國策正是中美兩國貿易“戰斗里成長”的基石。
實際上,中國改革開放步伐一直沒有停歇。自2013年首份外商投資準入負面清單公布以來,7年6次瘦身。去年元旦,《中華人民共和國外商投資法》正式實施,外商投資負面清單再次壓減17.5%。商務部副部長兼國際貿易談判副代表王受文在與美國商會代表視頻座談時表示,中方將進一步縮減外商投資準入負面清單,推動服務業有序開放,積極推動多雙邊和區域自貿協定的談判和實施,為各國企業創造更多的合作機遇。
有意思的是,這一年中,一方面中美兩國在談判中唇槍舌戰不止,另一方面中美石油和化工產業交流卻從未中斷。據中國石油和化學工業聯合會外資委主任龐廣廉介紹,今年以來,美國企業掀起了對中國石化項目投資新一輪熱潮。
一是擴建已有項目、提升在中國產能。美國亨斯邁公司完成上海聚氨酯工廠二期擴建,產能擴大到年產40萬噸,接近其全球產能的1/2。美國英威達公司在上海化學工業區擴建尼龍66項目。
二是投資建設新工廠。美國英威達公司在上海啟動年產40萬噸己二腈生產基地建設。美國利安德巴賽爾與遼寧寶來、寧波中石化等公司成立合資公司生產環氧丙烷、苯乙烯。
三是布局高端新材料和精細化學品。美國杜邦公司在江蘇張家港投資建廠,生產尼龍工程塑料、乙縮醛樹脂、熱塑聚酯、熱塑彈性體以及特種硅材料等高端工程塑料。美國陶氏聚氨酯張家港工廠投入運營,新建高附加值有機硅樹脂項目。
四是設立本土化研究機構。美國空氣產品公司升級了位于上海的亞洲技術研發中心,設有7個先進實驗室。美國PPG先進涂料創新中心落戶天津,是其美國以外唯一的世界級研發中心。
中國海關總署發布今年前10個月我國進出口數據顯示,美國為我第三大貿易伙伴,中美貿易總值為3.95萬億元,增長23.4%,占12.5%。其中,對美國出口3.01萬億元,增長21.8%;自美國進口9367.4億元,增長28.9%;對美貿易順差2.08萬億元,增加18.9%。
“脫不了鉤!”談到國際合作時,中國石油和化學工業聯合會會長李壽生毫不遲疑地說:“疫情期間,我與美國化工協會、歐洲化工協會、日本化工協會、印度化工協會、海灣石化協會等來往非常密切,關系非常好。對跨國企業來說,中國市場的吸引力不僅來自巨大的市場規模,也來自更加開放的政策支持、不斷改善的營商環境、較低的投資和運營成本、完善的產業鏈、較強的創新潛力和充足的高素質研發人員等要素。幾十年來,已進入中國市場的石油和化工外企已形成以油氣開發、石油化工、精細化工、專用化學品、化工新材料、倉儲物流、高附加值終端產品為重點的產業集群,許多新產品、新技術、新工藝填補了國內空白。而我們中國企業也從中學到了新的管理模式和發展理念。”
2021年就要過去了,新的一年就要到了。中美兩國貿易又會有什么樣斗而不破的大戲迭起呢?我們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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